第二十四章 印度百态（下）

孙洪忠等人在陆方中尉的引领之下走进了一片营区。在一栋新建的木制营房里众人依次登记完了各自原先所属的部队番号，根据中国驻印军的新规，大家必须在三天之内返回各自原先隶属的部队。

“根据登记资料显示，孙上尉他们是第五军直属部队的，颜上士他们则是新编38师的，余下的大多是新编22师的，正好，这些部队现在都集结在兰姆伽基地周围，大家都能顺利的找到各自的老部队。”陆方拿着大伙的登记资料，仔细查阅之后欣喜地说道。

“陆参谋，您看，我们能不能不分开啊？”刘大可突然举了举手，支支吾吾地说道。从在野人山下的临时供给站结识一直到现在，大伙儿在一起相处了小半年的时间，成了无话不谈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现在突然说分开就要分开，大伙嘴上不说，心里都感觉不痛快，就等着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刘大可这回抢了先。

“是啊，大伙这半年多都待在一起，早习惯了，这突然要分开，我们接受不了啊！能不能把我们这些人都编在一起啊？”秦信恳求道，周围的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额，这是上头下达的命令。不过大家放心吧，你们都会得到妥善安排的，各位都是抗日英雄，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老兵，回到原部队之后会升官也说不定。”陆方宽慰大家道。

“这是啥狗屁规定啊？！为啥我们一定要回原先的部队？”颜大宝把肩上的行军包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又气又急地说道，“我们整个团死得就只剩下我、杨子兴、凌云之、徐党辉这几个人了，你让我们回哪儿去？就算是回了新38师，我们团的番号估计不是被撤销就是被重编，早不是当初那批人员了，横竖都是重编，就不能直接把我们哥几个编在一起吗？”

“颜大哥说的是撒！”谢广泰也赶紧帮腔道，“做么斯要分开？拐子们个个都挺扎实，大家彼此都离不开对方了噻，陆参谋你想想法子噻，像秦信说的那样，把哥几个编在一起噻？”

“这个……我理解各位的意思……”陆方为难地说道，“但规定就是规定，这不是我做得了主的。”

“事在人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陆参谋你想想办法，帮帮忙吧。”林家旭也跟着吵吵道。

“嗯，好吧，我去想想办法，努力为你们争取一下看看。”陆方挠了挠头道。

“好，我就看陆参谋你蛮扎实，这事就拜托你了噻！”谢广泰拍着手欣喜地说道。

“军营重地，禁止喧哗！”突然这时候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美军军官在两名持枪护卫的美国大兵地陪伴下出现在了营房的门口，他看到屋内的众人吵吵嚷嚷的，当即用英语喝骂道。

众人循声望去，出声的那个美军军官正是今早大家在兰姆伽火车站看到的那名跟陆方同乘一辆威利斯吉普的少校。陆方看到他走进屋来，立刻上前敬礼。

但那名美军少校面对陆方的行礼完全熟视无睹，自顾自得背着双手踱步进来，既傲慢又轻蔑地仰着脑袋，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用美式口音的英语问道：“他们为什么聚在这里？怎么回事？”

陆方毕恭毕敬地一挺身子，大声地用英语回答道：“报告乔纳森少校，他们是刚从列多收容站转运过来的中国远征军将士，因为是一起从野人山撤退出来的，所以希望能重新编组在同一支连队。”

“胡闹！部队是他们自家开的吗？他们想怎么编组就怎么编组吗？命令他们马上回各自所属的原连队，拖延抗拒者，一律军法从事！”乔纳森少校一瞪眼，狠狠地教训他道。

“可是，长官……这些士兵原先隶属的连队大多已经被日军歼灭，原连队的大部分成员都已经阵亡或者失踪了。”陆方想再帮他们争取一下，于是斟酌着词句向乔纳森少校汇报道。

“那就命令他们回营部，如果全营的人都死光了就回团部！”乔纳森少校对于陆方的“顶撞”显得十分恼火，他拍着桌子冲他怒吼道，“为什么他们会整连、整营甚至整团的覆灭？因为你们中国军队就是一群毫无纪律可言的乌合之众！士兵粗鄙怕死麻木迟钝，长官愚蠢怯战自私贪婪，你们就是一群糊不上墙的烂泥，是狗屎，牛粪！我不理解罗斯福**以及白宫为什么要斥巨资资助你们这样一个无可救药，落后愚昧的民族，还要派遣我们这些合众国的精英来训练你们这群肮脏的猪猡！你们活该被亡国！你们就该被日本**们屠杀和奴役！”

陆方听完乔纳森少校的怒吼之后气得浑身发抖，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击，却不料身旁同样听得懂英语的凌少言已经抢先一步，忍无可忍地怒吼着挥拳击向乔纳森少校：“美国佬，我叼你老母！”

边上的几个人见状赶紧伸手一下子把他拉住了，在军营之中攻击一名少校，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整不好要被枪毙的。

“你……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乔纳森少校显然也被惊吓到了，他一边后退一边怒吼道。

毕报捷第一时间就伸手架住了凌少言的胳膊，将他好像拎小鸡一般从地上提了起来。但双脚离地的凌少言兀自骂不绝口，张牙舞爪不住地试图挣脱，一副要跟乔纳森少校拼命的架势。

“凌少言，你冷静点，他到底说啥了？你这么激动？”一旁的孙洪忠赶紧询问道。凌少言一向都是一个冷静而孤高的人，平时除了嘴巴毒一点之外是很注重涵养的。能把他激成这幅不死不休的模样，那美国佬的话肯定异常歹毒。

“呢条冚家铲！这个扑街仔说我们就该被小鬼子像猪一样屠杀殆尽！活该当亡国奴！还说我们中国军人都是一群愚蠢的猪猡！”凌少言失声痛骂，情不自禁爆出了许多粤语粗口。他虽然表面上装作玩世不恭，用毒舌来伪装和保护自己那因为惨痛的失利而变得异常破碎脆弱的内心，但当有人当面侮辱他的祖国和他的同胞时，他作为一名中国军人的自尊使得他将内心所有的愤懑和失望，一下子宣泄了出来。

孙洪忠捏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嘎吱嘎吱——”作响，他铁青着脸一步一步地逼向乔纳森少校，他身后的林家旭、邓进、李文威、白旭东等人脸上也都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一群人冷冷地看着乔纳森少校，那种无声的愤怒让他胆战心惊。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不要干傻事！”乔纳森少校慢慢地向营房门口回退。

“你这头白皮猪想往哪儿跑？！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我们中国人活该被屠杀？！”这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住了他后退的道路，颜大宝两眼血红，梗着脖子，脑门上青筋暴起地喝问道。

“卫兵，卫兵！“乔纳森少校朝着屋外的那两名美国大兵呼救道。

两名手持M1加兰德步枪的美国大兵听到他的呼救刚一推门进来，就被埋伏在房门两侧的杨子兴和凌云之一下打倒在地，他们手中的武器也被徐党辉瞬间抢了下来。

“白皮猪，我**！”颜大宝见乔纳森少校的那两名卫兵已经被自己兄弟撂倒在地，也不跟乔纳森少校再多客气，提起钵盂大小的拳头，“呼——”的一拳直接击打在了乔纳森少校的脸上。

“啊！”乔纳森少校惨呼一声，当即向后跌倒在地，他的嘴角一下子就被拳头击打得裂开了，一时之间口中鲜血四溢。

“砰——”不等他从地上爬起来颜大宝的第二拳又接踵而至了，这一圈直接打在了乔纳森少校的右眼眼眶上，乔纳森少校的右眼眼眶当即肿了一圈，一下成了熊猫眼。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之中发生，等到颜大宝要挥出第三拳的时候，围观的众人已经反应了过来。陆方张开双臂横挡在了蜷缩成一团，躺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乔纳森少校的身前，孙洪忠和李文威则一左一右伸手抓住了颜大宝的胳膊，在林家旭和邓进的协助下，将他强行从乔纳森少校的身上拉了开去。

“这可怎么是好？！”陆方看到被颜大宝打得鼻青脸肿的乔纳森少校，又气又急地说道。兰姆伽基地的美国军官本来就跟以新38师师长孙立人为首的中国将领不合，这回更是发生了中国士兵殴打美军少校的流血事件，这已经不单是处罚单个中国士兵的事儿了，整个中美合作反攻缅甸的计划都会受其影响。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今天非整死他不可！”尽管双手被控制着，但颜大宝依然不依不饶地怒吼道。

“你给我清醒着点！你今天弄死了他，是想被拉去枪毙吗？！”孙洪忠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冲犯浑的颜大宝大喝道。